另一边。
窄小的车厢里,正在进行一场逃亡。
顾晚晚一脸紧张,双手把着方向盘,还是把车开得摇摇晃晃;慕凉烟坐在副驾驶上,无语地看了她一眼,面色倒是很淡然。
“没人追吧?后面没人吧?”顾晚晚结结巴巴地求证,“里面……里面杀人了?”
“没有,灯泡爆了而已。”看她也不是个经事的,慕凉烟索性敷衍地找了个理由。
接着,她话锋一转:“你说你叫顾晚?”
“顾晚、顾晚晚……”顾晚晚惊魂甫定,还没平静下来。
“到底几个晚啊?”
“两、两个。”
“行吧,顾晚晚。”慕凉烟嗤笑,“你开稳一点,从这条路右拐,我知道有一家药店,你去给我买点东西来。”
她提起自己的右腿,吃痛地抽了口气,刚刚上车抽了几张纸巾捂住伤口,现在纸巾都湿了。
“啊,你这……”顾晚晚一惊,“怎么弄伤的?我送你去医院!”
“碎灯泡划到的,”她坚持,“你往右拐,那里有药店,我买了东西可以自己……”
她的声音一停,因为顾晚晚已把车拐过去,原本应该是药店的地方,早已变成了一家网吧。
慕凉烟哑然。
这种沧海桑田的变化感,让她不禁有些挫败。
“去医院吧。”顾晚晚担心地看着那一滩血,“我有认识的医生。”
………
慕凉烟没再拒绝。
她们舍近求远,来的海城城郊医院。
这家医院,慕凉烟是知道的:规模一般、地处偏僻、没有名气……没想到这三年物换星移,这家医院还没倒闭?
顾晚晚也确实是在这里认识人的。
她们径直进了急诊诊疗室,一路都没人阻拦。沿途的几个护士,还和她打了招呼。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叫人来。”顾晚晚安顿好她,便小跑着去找认识的医生。
慕凉烟翻身坐起,忍着疼痛,拉来了治疗小车。这里的物品一应俱全,她可以自己处理。
伤口并不严重,小水并没有打入肉里,而是擦过皮肤的擦伤和爆裂伤。
这伤她算是司空见惯,以前处理过的不少于百八十个,但要放在正经医院里,那可是妥妥的枪伤。报警、上报,一个都跑不了。
她懒得和那帮医生折腾。
“……就是有个灯泡碎了,然后划到……”顾晚晚带着医生进来的时候,慕凉烟正裹上最后一层纱布。
打个结,这伤就算处理完事。
“呃……”顾晚晚一愣。
“你这……”那个戴着眼镜的年轻医生也是一怔。
“我都处理了,不碍事。”慕凉烟挥挥手,她甚至下床,小心地走了几步,“小伤。”
“流了不少血。”年轻的医生却是注意到了旁边的废纱布,他皱了皱眉,却也没有继续自己的怀疑,只是叮嘱,“把监护连上吧,观察几个小时就行了。你也是医生?”
他递来了监护的接头,脸上有明显的试探。
慕凉烟蹙了蹙眉。
她没有接,也没有回答。
“那有病房吗?可以安排个病房吗?”直到顾晚晚在旁边询问,这种僵局才被打破。
“那肯定啊!只要你大小姐一句话!”年轻医生微笑着起身,“我去叫护士安排一下,再开点药。”
说完,他率先离开。
“他是谁?”等人走远了,慕凉烟才问了一句。
她问得直接,顾晚晚却显得很扭捏:“就我喜欢的……那个……你知道的呀!”
她知道?
她知道个屁!她连对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诶,你要干嘛?”她试图站起来,却又被顾晚晚按了回去,“这么晚了,小小,你就听阿源的,留下来观察一晚嘛!”
慕凉烟的动作这才一顿:对了,她现在是在陌生的身体里,谁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她怕什么?
“好,那就留下吧。”
………
护士给她安排了单人病房,还大张旗鼓地接了心电监护。
慕凉烟坐在病窗尚,问顾晚晚借了个手机,才开始查询这三年的情况。
手机能查的信息有限,但这有限的信息,已足以让她震愕——
她没指望自己能“流芳百世”或者“遗臭万年”,但这才过了三年,她怎么就……查无此人了?
不止是她这个人,就连她的产业,也都不复存在。昔日对烟海医药大肆吹擂的新闻,已被删除干净,关于那场爆炸,也是毫无报道。
那家高档久巴开业,倒是发了不少宣传。
但无人在意久巴的前身,就好像那里平地冒出来的久巴,它本就该在那里……
有人刻意抹去了她存在的痕迹。
不止杀了她,还否定了她的所有。
谁干的?
幕后的人到底是谁?
她握紧了拳头,脑袋只觉得突突地疼,这种突如其来的强烈愤怒,让她的心跳都不禁加速。
报仇都不知道找谁报?
存心气死她?
“嘟嘟嘟……”
监护仪器传来警报声,心率的部分跳动闪烁,触发了高位警报。
“怎么了?”正在外面聊天的顾晚晚,和那个年轻医生同时冲了进来。
“……”没事。
但是她回应不出来,只能摆摆手。她是被自己气的,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气血翻涌,感觉到脑袋发胀发懵,感觉到太阳穴的跳动。
这个身体明明不是她的,她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切,宛如已和她的灵魂契合。
“是迷走神经反应,紧张还是受了惊吓?”年轻医生迅速安慰,“你深呼吸……”
慕凉烟瞟他一眼,暗忖:我还需要你教?
“今晚吓死了呢!”顾晚晚在一旁补充,“小小差点遇到坏人,被吓到以后,整个晚上都怪怪的……”
“是,吓坏了。”慕凉烟顺势,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她把年轻医生打发了,把顾晚晚留了下来,“我现在脑袋有些懵,你跟我讲讲,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平时喜欢什么?爱干什么?”
她发现报仇的事情有些复杂,并非一朝一夕,她暂时不能脱离这个身体,也不知道怎么脱离。
那就索性留下来,利用这个身体掩饰自己,慢慢查个明白。
基本的信息,她是要问一问的。
然而——
“我不清楚。”顾晚晚很为难。
“我们不是朋友吗?”她怎么会不清楚。
“是啊,但我们才认识几天。”顾晚晚赧然,“你说你那边太落后了,所以翻了几座山出来,到大城市打工。我就知道你叫小小,连身份证都没办。”
“……”慕凉烟无语。
她低头,看了眼细长白净的手指,又看了看白皙干净的胳膊。
“我叫小小?”她问。
“是。”
“我从大山里出来?”她又问。
“是。”
慕凉烟终于忍不住嗤笑:“‘我’这么细皮嫩肉的,这来历你信啊?”
顾晚晚被问傻了,瞬间呆在那里。
慕凉烟笑笑,她倒反而觉得问题不大,这样的三无人口,她用着反而放心。
“那你是从哪里来的啊?”顿了半晌,顾晚晚小心地问。
“……不重要。”她把手机丢还给对方,“很晚了,你走吧。”
剩下的路,她还要自己走。
………
急诊区安静下来。
外面静悄悄的,深夜的急诊室,没有任何病人到来的声音。慕凉烟躺在窗尚,迷迷糊糊地想着事情,直到累极,睡了过去……
梦里并不安稳——
她回到了还是慕凉烟的时候,回到了意气风发的三年前。
“小二真是给我长脸啊,这新药研发出来,我们是不是能暴富亚洲了?到时候我们买一万个蛇皮袋,套一个袋子,揍傅司城一顿!真解气!”
梦里,她还在拍着好兄弟的肩膀,拼命吹嘘。
然后下一秒,眼前的人便倒在地上,满脸鲜血。
“老大,快跑……”
“我不跑!我给你报仇!”她在梦里嘶吼,“我也死了,我要给咱们报仇!”
她没像上一次那样,跑向实验区,而是跑向高处。她的直觉告诉她,谜题都在那里。
可这么一冲,她的大脑便醒了。
这医院真安静啊,耳朵能听到的地方,没有任何人走动的声音,就连护士说话的声音也没有了……
慕凉烟猛地睁开眼睛。
不对!
这不是医院该有的寂静!
……
她睁眼,就看到病房里坐了个人。
他穿着那身考究的西装,腕上缠着一层薄薄的绷带。他就坐在她的床前,目光深邃地打量着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这么看了多久?
“早。”目光相撞,傅司城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