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魏霂沉默了,久久地盯着萧龄萓,自己有那么恐怖吗?在鸾台的时候这个娇气宝宝还敢和自己大声说话,眼下怎么怂成这个样子?莫非是因为鸾台是她自己的地所以她不怕,而眼下已经出来了······
这么说小姑娘还是个窝里横呢。
被一个握有先帝御赐的龙纹剑的征战沙场、不知道砍下了多少人头颅的大将军这么盯着,萧龄萓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面对着大权在握的辅政王,乃至于面对九五至尊的皇帝都敢蔑视的萧龄萓怂的像一只鹌鹑。
“萧龄萓。”魏霂看着萧龄萓唤道。
小姑娘抬起头来看向魏霂:“啊?”
魏霂看着萧龄萓,握着剑站了起来:“下辈子会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我们这辈子的夫妻是跑不了的了。你不要算计我,我就对你好,爱你、宠你、保护你,就没有人可以欺负你。”
如果许良钦在魏霂身边的话,一定会惊掉下巴,这段话应该是他们将军说过最有文化的一段话了。
魏霂也很满意自己能说出这种水平的话,但是在萧龄萓脑子里却是另一种意思,意思就是“自己知道你答应嫁给自己就是为了夺自己的兵权,但是自己告诉你没这个可能,你要敢算计自己,自己就砍了你。”
想到此处萧龄萓突然就后悔了,转身就跑,还没跑几步脚上就一疼,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小心。”魏霂连忙向萧龄萓走来,“你的脚怎么了?”
萧龄萓这么一摔一时之间有些头晕,眼前一片模糊地看见那个高大的声音向自己压下来,萧龄萓下意识地就叫了起来:“珩朔救我!”
魏霂听见这话才愣了一下,便察觉到外边有动静,房门被一脚踹开,萧龄萓的那个侍卫便冲了进来。珩朔脸色铁青着,举着剑对着魏霂,紧抿着唇显然是气极了。
魏霂下意识也拔出了剑,心中不由地起了怒火,自家的未来媳妇居然让别的男人来对付自己?
“停!”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萧龄萓连忙出声阻止。珩朔立刻收了剑,回过身来扶起萧龄萓。
魏霂却依旧举着剑,目光骇人地盯着珩朔。
萧龄萓扶额懊悔自己做的傻事,但是显然眼下的魏霂更可怕,一看到魏霂手上的剑萧龄萓就犯怵。
“没事,没事。珩朔,我们进宫,我要去拜见皇后。”萧龄萓心有余悸地催促着珩朔,“魏将军,你、你自便。”
多年后魏霂回想起这一日的情景还是很郁闷,自己第一次向媳妇表白,也算是表白吧。然后居然把胆子并不小媳妇吓得跑去姑姑哭了。
萧龄萓自幼在皇宫之中长大,虽说入朝之后就搬出了皇宫,但是还是时常入宫去见皇后,留宿几日也是常有的时,因此萧龄萓根本无需等待通传就被带进了上凰宫。
萧皇后正在修剪着花卉。萧龄萓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慢吞吞地走到自己姑姑面前,也不行礼开口就是一句:“姑姑,我害怕。”
萧皇后手中的剪子一顿,扭头看向萧龄萓:“你怕什么?”
萧龄萓回答:“我怕魏霂。”
萧皇后凝视了萧龄萓一会儿放下手中的剪子向后走去:“你跟我过来。”
萧龄萓跟在萧皇后的身后,萧皇后也知道自己这个脚残的外甥女走不快,便也慢悠悠地闲步着,让萧龄萓小蜗牛般地跟在自己身后。
萧皇后的脑袋从来没有这么混乱过,自己从小养到大的。都已经权倾朝野几年了,若不是自己年少时糊涂现在就是下一任女帝的外甥女,居然用她最快的速度来到自己面前说她怕。怕老鼠怕蛇倒也罢了,她怕的居然是自己同意指给她的未来夫君。
那魏霂莽夫一个有什么好怕的?这还没嫁就怕嫁过去之后还不被那魏霂压得死死的。
萧皇后越想越想不通,越想越生气,转身看向萧龄萓就呵斥:“你怎么回事?一个莽夫有什么可怕的?!”
萧龄萓哭丧着脸:“我就是因为他是个莽夫我才怕的,万一他就是脑子简单,不顾大局,一剑砍了我呢?”
萧皇后沉默:“······”半晌之后慢悠悠地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你想如何?”
萧龄萓微微低下头沉吟了片刻道:“姑姑,尽快让他回边疆去吧。”
“等你们的婚书签了,聘礼下了,婚期定下来,他自然就可以回边疆去。”萧皇后说道,“你要这么躲着他?那婚后应当如何?”
“我随他一同去边疆一行。”萧龄萓道。
萧皇后此时已经带着萧龄萓走到了后殿,带着萧龄萓一同坐下:“你继续说。”
“婚期我打算定在一年之后,一年的时间,我应该是可以让魏霂坐上上将军这个位子的。”萧龄萓道。
萧皇后盯着魏霂看了半晌笑了:“小蜗牛,还没成亲就这么护着了?想要上将军这个位子,胃口真不小。”
“上将军拥兵可是五十万,镇北将军只有十万,若是魏霂能够爬到上将军的位子上,接任镇北将军职位的也自然是他的人,再加上各州府的参将。我们拥有的就几乎是这个国家三分二的兵力了。”萧龄萓说道。
萧皇后启唇才要说什么,一个宫女低头走了进来小声地说道:“皇后娘娘,紫宸殿的黄公公来了。”
“让他进来。”萧皇后说道。
一个内侍小步走了进来:“奴才叩见皇话娘娘、萧左相。”
“免礼,黄公公有什么事吗?”萧皇后说道。
黄图跪了下去,趴伏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让宣徽殿进了人了。”
萧皇后顿了一下,精致的面容一时之间有些破碎:“什么人?”
黄图回答:“是昌源郡公夫人王氏,奴才昨日不当差没发现,今早发现昌源郡公夫人宿在宣徽殿中。”
萧皇后猛地重重一拍桌案,萧龄萓立刻站了起来。
黄图趴在地上头都不敢抬一下:“皇后娘娘息怒,奴才该死。”
“本宫知道了,你回去伺候皇上吧。”萧皇后冷硬地说道。
“是。”黄图连连点头快步地退了出去。
萧龄萓站在一边垂直眼帘不敢说话。
萧皇后冷笑一声摇了摇头:“昌源郡公夫人,还是个命妇呢,他......”萧皇后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萧龄萓,“炩儿,这个王氏是不是你母亲的那个王氏一族出来的?”
萧龄萓点了点头:“是,都是出身晋谷王氏的,也曾经来求我给她儿子一个差事,我没答应,家里那个肮脏婆子和我闹了几个月。”
“昌源郡公夫人王氏突发急症,暴毙而亡。”萧皇后冷冰冰地吐出这么一句话,“炩儿,你去做。”
“是。”萧龄萓颔首,然后动了动唇轻声道,“姑姑,就这么一个吗?”
萧皇后看向萧龄萓,眼角微微泛了红,看了萧龄萓一眼之后又收回了目光:“炩儿,记住了,永远不要放弃你手中的权势,能够倚靠的永远只有自己。”
萧龄萓又磨蹭了一会儿,从宫里出来已经是天黑了。
如是说进宫前的萧龄萓心情不是很好,那现在出宫之后的萧龄萓,心情就是糟糕了。沉默着上了马车,萧龄萓基本上不住萧国公府,特别是心情不好的时候。珩朔跟了萧龄萓这么多年自然也清楚,架着马车就打算带着萧龄萓去裕王府,马上就要到裕王府了,萧龄萓却从马车里传出一句话:“珩朔,去酾酒台。”
萧龄萓进宫之后魏霂就回了军营,然后盯着自己和萧龄萓的户籍文书看个不停。原本是打算去签了聘书的,但是看今日的样子,还有前日在鸾台的时候,她似乎是怕自己的。既然她怕自己,那么想必是不情愿这一门婚事的吧。
若是她不愿意嫁给自己,自己难道就真的要为了那一道圣旨强娶吗?如此不情不愿的婚姻,怕是会误了她一生。
但是不嫁给他,她还能嫁给谁?
皇上说她同意婚事其实是想要笼络兵权,那么她就势必要嫁一个将军了吧?大尧适龄还未成婚的将军除了他之外,还有......魏霂的目光一冷,广政城东大营那个叫沈钧将军也还没有成婚!
不行不行,娇气宝宝还是放在自己身边。先娶回家然后事事顺着她,学着宠她就是了。明日再跑一趟,一定要拉着她把聘书写下来。
魏霂正想着,外边一个小兵走了进来抱拳道:“将军,东大营的沈将军来拜访你。”
才说沈钧,沈钧就到。
魏霂的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恶狠狠地吐出三个字:“让他滚!”
外出办事了几个月,听闻自己的故友得胜回朝一回到广政城就跑来找故友的沈钧在被小兵通知魏霂让自己“滚”的时候真是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次日城门一开,魏霂丢下自己的士兵就进城去找萧龄萓,准备和萧龄萓好好谈一谈。结果发现不仅自己在找自己小媳妇,还有一大堆人在找。
“可有人见过萧左相?有线索者赏钱一千钱。”街道司的人敲着锣一声一声地喊着。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寻人?魏霂皱了皱眉策马上前,横在了那一队街道司面前,居高临下地问:“萧左相怎么了?”
魏霂班师回朝那日高头大马的胜景不是所有人都像萧龄萓那样子是睡过去的,街道司至今还记得那一日维持秩序的辛劳,对魏霂自然也有印象。
这一队人马是由一位勾当亲自带出来的,那位勾当官是个人精,眼睛一转就立刻上前了:“魏将军,我们是在找萧左相。魏将军不常在广政城不知道,萧左相也不知道是怎么生的,明明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贵小姐,却偏偏容易多愁善感。一时多愁善感起来了就只觉得人间不值得,扭头就抛下一切离家出走去了。出走个三四天、或十来天的想清楚了就又回来鞠躬尽瘁了,倒是从来没有误过事。平日里她要离家出走也就让她走,可今日可能是出了些什么事情急着要萧左相处理,这不,太子急召萧左相觐见。小的们也就只能这么喊着找找人。”
魏霂皱眉想问一问什么事情,但是看样子这一个勾当小官也不会知道到底是为什么,魏霂调转马头就要去找魏霄。
“魏将军,魏将军。”魏霂才转了个马头身后那个勾当就喊了起来,然后脸上堆满了笑地说道,“其实最有趣的就是这萧左相离家出走永远只去一个地方,全广政城都知道她离家出走是去哪里多愁善感了,无事便让她一个人静静,若有事也能立马将人抓回来。但是那个地方小的们实在不敢踏足,一向都是裕王或者萧国公府的几位爷去抓人的。今日不巧那几位都被困住了,要不就请魏将军去走一趟?”
“在哪里?”魏霂问。
勾当一指城外:“洛水河畔,酾酒台。”
广政城从东安门出去走三里地有一片梅林,花开时节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梅林过去便是一条大江,横贯东西,名唤洛水。
萧龄萓在江边有一座水榭,从岸边延伸出去,悬浮在了江水之上,萧龄萓将其取名为酾酒台。萧龄萓一旦离家出走,九成就是在这儿躲着。
魏霂在路上的时候还在心里疑惑,唤个人而已,有何不敢,而等魏霂顺着洛水河畔找到酾酒台的时候,魏霂突然之间自己也有些不敢惊扰了那下凡的仙人。
洛水水流湍急,若是不慎坠河,那多半是就不回来了,酾酒台富丽堂皇又建的很危险,一座水榭三分之二都伸出了堤岸,悬在洛河之上,河水飞流带起绵绵不绝的水雾笼罩着酾酒台,本就精美绝伦的酾酒台在这一阵水雾之中更是如梦如幻,令魏霂如临仙境。
酾酒台通体皆是以铁梨木所建,不怕水雾长年浸润,也结实得很。
魏霂离着酾酒台还有一段距离就能看到,在酾酒台向着洛水的彼岸远远地伸出了两只飞檐,笼罩在水雾之中犹如双龙盘旋,而这两个飞檐之下,距离悬吊着一张巨大的秋千。自己未来的小媳妇此刻就坐在那张秋千之上晃来晃去,水雾缭绕,衣袂翩跹,恍若是要乘风归去一般。
魏霂下了马走到酾酒台前,萧龄萓的马车就停在桃林边上,萧龄萓的那个侍卫正坐在门口擦着剑,只在魏霂牵着马走到自己跟前了才抬起头轻飘飘地看了魏霂一眼。
这个侍卫武功不弱,昨日魏霂也算是见识过了。性子也是沉稳,而且忠心。这样子的人若是从军造诣不会比自己低,却不知为什么甘心留在萧龄萓身边当一个看家护院的侍卫马夫。
珩朔没有和魏霂搭话的意思,也没有让魏霂走进酾酒台的意思,看了魏霂一眼之后就继续擦剑,大马金刀地坐在门前的石阶之上,无声地阻止着魏霂进去。
魏霂的目光跃过珩朔投入门扉大开的酾酒台内。酾酒台并不大,一眼望进去便是在岸上的那三分之一的小院子,院子之中和鸾台一样,也栽种着一棵银杏树,只不过还很低,看上去还没有魏霂高。
内里的门也打开着,三重门之后,便是坐在秋千之上,荡漾在洛水之上的萧龄萓。
萧龄萓又换了一套衣服,这一次是一身天水碧的长裙,远远望去就如一株青莲绽放在那水中央,被急湍的水雾打得摇摇晃晃,惹人怜爱。
只是一个背影却让魏霂的目光被烫了一下,收回视线,心弦时候错乱了些许。
坐在门口挡路的珩朔总算是擦完了自己的剑,“唰”地一声将剑收回了剑鞘之中,然后走进了酾酒台直向萧龄萓而去。
魏霂思索了片刻还是没有踏进酾酒台,只是在外边站着,看着珩朔一步一步走进那副画里。
萧龄萓在珩朔走到外台之时就回过了头,看了看静默不语的珩朔目光再往外投去,入眼便是大门之外长身玉立的魏霂。
抓着秋千的绳索倚着了片刻之后,萧龄萓有些不情不愿地向珩朔伸出了手,珩朔踩上了玉阑干,站在玉阑干之上伸出手将萧龄萓从悬空的秋千之上抱了下来,等退进了中室之后才放下萧龄萓。萧龄萓扶了扶发簪抬步向魏霂走过来。
魏霂看着二人的举动脸色陡然黑了。萧龄萓走了出来,走到魏霂面前开口:“你来干什么啊?”这一句话不仅糙,而且好像很不耐烦的样子。
萧皇后乃是昭国女帝,萧龄萓从小被萧皇后抚养着,只怕脑子里更多的也是昭国以女为尊的思想,大尧是男子可以三妻四妾,而昭国则是······
魏霂顿时就把自己的目的抛在脑后了,冷言冷语地道:“打扰到萧左相了。”
萧龄萓最烦的就是自己出来躲清闲的时候被人抓回去,这一次自己才躲了一个晚上兴趣就更不好了,语气也重了些:“魏将军有这个觉悟很好。”
这是什么态度,魏霂一阵怒火中烧却又怎么也没办法对着萧龄萓大声,萧龄萓可不是他部下那些大老粗能骂能打的。
“魏将军有什么事?快点说。”萧龄萓愈发地不耐,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有些被水汽打湿了,衣服上摸着才潮潮的,今日洛水又湍急了些,水雾有点大。
萧龄萓正想着一会儿去换一套什么衣服好,耳边传来魏霂硬邦邦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萧左相,我不会纳妾。”
萧龄萓一头雾水地看向魏霂:“什么?”这是什么意思?说这个做什么?娶了自己他还能纳妾吗?
魏霂又挤出一句:“公平起见,你也不能找面首。”
萧龄萓:“······我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