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娘虽然被戏称为假小子,但她是个单纯的好姑娘,除了有点儿任性以外,平时也是爱说爱笑的,热情大方,直来直去,从不扭捏。
但是今天有所不同,她本来跟在牤子后头,忽又小跑到了牤子前头,转过身退步走着,一边摆弄着花头巾,一边不好意思地问道:“牤子哥,你说我今天好看吗?”
牤子只顾挑水,其实刚才他已然看见,只是没有特别注意罢了,现在四姑娘问她,他心不在焉地应付着:“花钱买的能不好看吗。”
“我没问你衣服和花头巾好不好看。”
“衣服和花头巾挺好看……你还是那样。”
“那……我是哪样?”
“假小子样。”
牤子本想让四姑娘没趣儿,就此罢休。可是四姑娘就像没心没肺似的,继续追问:“那你喜欢我假小子样还是哪样?”
“我喜欢你不问我话的那样。”牤子这么一答,自我感觉良好,面容上露出一丝诡笑。
四姑娘意识到再问下去也是自讨没趣,就又转了个话题:“衣服是我大姐送给我的,花头巾是我二姐给我买的,今天第一次穿戴,还挺不好意思的。”
“好意思就穿,不好意思就别穿,要不你就干脆用剪子剪几个窟窿打上补丁再穿。”牤子故意气四姑娘。
“我才不听你那馊主意呢,我就穿,就穿,穿给你看。”四姑娘知道牤子哥故意气她,索性也使起了小性子。她跟在牤子的身边,本来宽敞的路,四姑娘已经把牤子挤到了路边。
牤子不耐烦地说:“你离我远点,再挤我掉沟里了。”
四姑娘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红着脸说:“就挤你,谁让你躲了。”
牤子走得快,四姑娘不停地迈着碎步紧紧地跟上。怪就怪她家离水井太近,同牤子哥一起走的路太短,还没说上几句话,就到家了。
四姑娘家的房舍是一座三间大草房,还有一个厢房和一个宽敞大院。牤子一进大门口就看见生产队长王奎在菜园里用铁锹正在翻地。
四姑娘平时把父母称为爹和娘,这时候,四姑娘的娘刘氏扎着围裙在院子里正忙活着喂猪,一群鸡、鸭、鹅围着她叫着。
牤子见到王队长明知故问地打起招呼:“翻地呀,大叔?”
王奎早就看在了眼里,也知道是什么缘故,只是故意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他巴不得早早成就这桩好事。听见牤子打招呼,这时候他才铁锹触地抬起头:“是牤子呀,这死丫头太不像话,又抓你当劳工啦?”
“挑担水算什么劳工,也累不着。”牤子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迎合着王奎队长说话。
刘氏看见牤子给自己家挑水,知道又是四姑娘动的歪心眼,怪不得一趟水挑了这么长时间,原来她是一直在等牤子。刘氏当着牤子的面故作嗔怪地批评自己的女儿:“死丫头,怎么又怂你牤子哥帮你挑水?牤子以后再别帮她挑,不能惯着她长一身懒肉。”
“我没让他挑,是他主动帮我挑的,是吧,牤子哥?”四姑娘自鸣得意地说。
“没事儿,王婶,我是来问大叔今天队里都干啥活,正好赶上,顺便。”牤子嘴里这样说,心里却想,假小子真能瞪着眼睛说瞎话,自己也只好给她个台阶下。
牤子和四姑娘已经进了屋,就听外面王婶说:“牤子还没吃早饭吧?四丫头,别忘给你牤子哥拿大饼子吃。”
这还用吩咐?趁着牤子进屋往缸里倒水的功夫,四姑娘立马掀开锅盖,十二仞的铁锅,锅帮上贴着一小圈金黄的玉米面饼子,热气腾腾的散发诱人的香气。四姑娘熟练地用铁铲子镪下一个饼子拿在手上,招呼牤子说:“牤子哥,给你的,一个不够吃,锅里还有。”
这回轮到牤子不好意思了:“我不要,你留着吃吧。”
“你必须吃,不吃你就别想走。”四姑娘堵在了门口。
牤子这些天从来没吃饱过,看见金黄的玉米饼子,馋得直流口水,心想,也不是第一次吃她家东西了,一不做二不休,吃就吃,也不是非要争什么气。
牤子接过四姑娘递过来的玉米饼子,闷头大口吃起来,四姑娘又为他拿来一块咸菜疙瘩,身体挨在牤子跟前,痴痴的眼神看着牤子狼吞虎咽的吃相,心里美滋滋的问道:“牤子哥,香吗?”
“嗯!好吃。”牤子一边应和着,一边向后退了一步。
四姑娘得意地看着牤子说:“知道这大饼子哪来的吗?”
“你刚给我的,我知道吃水不忘挖井人,谢谢!”牤子明明知道四姑娘想说什么,所问非所答,有故意气她的意思。
四姑娘急了:“我不是那个意思,谁让你谢我了?我是问你知不知道大饼子是从哪里弄来的?”
“是你从饭锅里铲出来的。”
“我是说苞米面是哪来的?”
“苞米磨出来的。”牤子又是所问非所答。他平时就爱开玩笑,今天有好吃的,就故意拿话戏弄四姑娘。
四姑娘气得踢了牤子一脚:“你诚心气我!你是不是不想知道,不想知道也得知道,以
后吃不饱就来我家吃,再来我家,给你吃油煎饼。”
牤子哪里是不想知道,是有点不敢知道,因为四姑娘的爹是生产队长,他家早饭能吃上玉米面饼子,还说再来给吃油煎饼,难道是生产队长耍特权,暗地里搞特殊化?
牤子绝不相信他一直以来都很敬佩的王奎队长是这种人,他可是深受幸福屯群众爱戴的老党员,是一位资历深,阅历厚,听党召唤,一心一意为幸福屯老百姓办实事的人。
可是……现实就摆在这儿,否定不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天上会掉馅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