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饼子下肚,牤子想走,四姑娘赶紧又从锅里铲出来一个递给他:“再吃一个。”
牤子犹豫了一下,四姑娘已经把饼子塞到了他的嘴边,就听她说:“苞米面是我大姐和大姐夫送来的,她们每次来不是送米面就是送豆油,家里还有很多呢。”
牤子疑惑不解地看着四姑娘,心里想:全国都在闹饥荒,***他老人家都不吃红烧肉了,假小子大姐家哪来的那么多粮食?
四姑娘猜出了牤子哥的疑惑,说道:“大姐夫是公社供应粮店的,听说他们有什么损耗系数,我也不懂,我爹不止一次问过我大姐夫,反正肯定是没占人民群众的便宜,也没占公家的便宜,他们细心点,总能省下一些米面和油底子。我姐夫说,这些省下来的粮油不能上缴,上缴肯定会挨批斗,说他们给人民群众的不够秤,要不就不给什么系数,那样的话,他们就完不成任务了。没办法,他们就把省下的粮油内部分配了,说是当成什么职工福利?牤子哥,啥叫职工福利呀?”
牤子听得一头雾水,也不知道啥叫职工福利,随便说了一句:“我哪知道,好像就是天上掉的馅饼。”
四姑娘赞同地说:“我感觉也像是。”
两个人谁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四姑娘的大姐家在那样的饥荒年代,经常能分得多余的米面粮油,听起来有些不可置信,但却是不争的事实。虽然是心照不宣的事,但没人说这是违法的事。这事名义上没有占公家的便宜,事实上是钻了公家的空子,而且不钻空子都不行。得到了好处,很少有人再去较真,倘若去较真,不仅好处没了,还可能落得一身不是。这像是个定律,也是一个温床,自古以来这类事都难得糊涂,可是糊涂的结果注定助长了不该助长的东西。
四姑娘大姐姐有这个条件,时常拿出给一些粮油,接济一下父母、姊妹。王奎虽然察觉出有些不对劲,也弄不出什么道理来,反正有吃的总比饿着强。
这不,估摸娘家这季节肯定又粮油不济,前两天,四姑娘大姐约了二姐一起来了。大姐姐扛来三十多斤苞米面,二姐帮着拎来十多斤豆油。大姐还买了一个头巾,二姐也特意做了一套衣服送给四姑娘,作为她二十虚岁的生日礼物。
二十虚岁的姑娘,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姐姐们都开导她说,以后不能总像小子似的,也该收敛一下,有点大姑娘的样子,不然哪个好小伙愿意娶呀?四姑娘表面虽不以为然,可心里却早有了主意,其实她早就看上了牤子。
牤子不仅有体魄,有力气,会干活,而且读过不少书,说话风趣幽默,人却实诚得很。
十六岁那年,牤子一出校门就跟着远房亲戚去了四平火车站干起了装卸工,干了三年,因为挣得少,吃不饱,城镇户口问题解决不了,才又回到了幸福屯。他算是幸福屯年轻人里见过世面的人,明白事理,也很有号召力。四姑娘爸爸早就看他是一把好手,让他当上了生产队打头的,准备栽培他将来接他生产队长的班。
四姑娘和牤子哥两小无猜,从小一起长大。牤子哥比她大三岁,小时候一起上学,一起玩,只当他是大哥,长大了,特别是每天和牤子哥一起干农活,牤子哥的一举一动都让她动心。
四姑娘为什么总愿意在男人堆里干活?如果说以前是因为她逞强好胜,后来的一番心思确全是为了多看牤子哥几眼,多和牤子哥说说话,也巴不得牤子哥对她有点啥非分的举动。别看她在别人眼里像假小子似的,暗地里少女怀春,晚上睡不着觉就想着啥时候能和牤子哥在一起。
四姑娘时刻记挂着牤子哥,知道牤子哥经常吃不饱,这回家里又多了三十斤苞米面,她昨天晚上发面的时候心里就打算好了,特意多和了两碗面,就等着今天多贴几个大饼子,让牤子哥来吃个饱饭。娘蒙在鼓里,还埋怨她把面和多了,她哪里知道四丫头原来是个鬼丫头。
牤子也不糊涂,明明知道四姑娘喜欢他,有事没事总缠着他,今天等他帮忙挑水,明天找他帮忙起猪圈的粪池,回头给他煮两个鸡蛋,烧几个土豆、地瓜,揣几把炒熟的黄豆,这一回又吃上了焦黄的玉米面饼子。
可是牤子偏偏不喜欢四姑娘。无论四姑娘在他面前怎么百般殷勤,无论如何大胆地暗示爱慕之心,他仿佛就是一块木头,不仅无动于衷,而且有些腻烦,常常拿话揶揄这个痴情的假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