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醉酒

类别:现代言情 作者:颖子字数:2854更新时间:24/12/08 18:16:33

  我想起林治强最后一次打我的场景。

  那天他打麻将又输了钱,拿我来出气。

  家里的东西被砸得稀巴烂,我见他打红了眼,拔腿就往外跑。

  他随手抓起一根不锈钢衣叉就来追我。

  走到楼梯拐角处,距离一缩短,他便把衣叉直直地向我刺了过来……

  有人迅速伸手抓住了那根叉子。

  林治强收不住力,尖锐的叉头刺进那人的掌心,鲜血涌了出来……

  ——那个人就是柯恩成。

  身后还跟着和他一起过来“踩盘”的同事兼好兄弟,齐靖东。

  “造孽啊,姑娘都这么大了,还成天打,她怎么出去见人呐!”

  不知是哪位邻居看不过眼,哀叹了一声。

  我披头散发,满脸泪痕,连头都不敢抬。

  “是你自己爱多管闲事,我可没钱赔。”

  林治强怕要担责,随手扔了衣叉,灰溜溜地跑上了楼。

  “流血太厉害了,得去医院。”齐靖东说道。

  我这才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想告诉他们我家里有纱布,先包扎一下。

  可还没开口,我就蓦地晕了过去……

  因为晕得突然,柯恩成和齐靖东都以为我应该是晕血。

  后来到了医院,才知道我是因为饿了太久,低血糖才晕的。

  社区医院的医生见过我很多次,知晓我的情况。

  炎炎夏日,我在家里穿的是短袖T恤和短裤,暴露的皮肤上全是深浅不一的青紫痕迹。

  于是医生直接告诉了他们我长期被父亲家暴。

  彼时柯恩成和齐靖东都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义愤填膺地想马上报警。

  我恢复了意识之后,第一时间阻止了他们:

  “都试过了,没用的。”

  “居委会的大妈都快把我家的门槛踏烂了。”

  “妇联的人也来过,警察也来过。”

  无非都是一顿教训,然后消停些日子,过不了多久,又会再犯。

  “那你妈妈呢?”他们异口同声地问。

  “跑了,在我九岁那年就跑了。”我语气平静,“我爸最开始打我,就是想让我熬不住向我妈求救,他好知道我妈的下落。”

  “他觉得我妈肯定给我留了联系方式。”

  柯恩成有点急,“那到底有没有留呢?你不能去跟你妈妈吗?”

  “没有。”我摇摇头,“就算她想给我留,我也不会要的。”

  “我希望她有多远走多远,千万不要回头。”

  “我们两个,折一个在这里就够了。”

  在很久以后,柯恩成和我聊起过这一段。

  他说当时我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他无法想象,得有多绝望,才会那么冷静地,对着两个陌生人说出“折一个”这种话。

  ——绝望是因为失望的次数太多了。

  把话说得轻巧又豁达,是为了让他们的心里舒服一些。

  恻隐之心很多人都有,可真正伸出援手,是需要条件的。

  两个初入职场的大男孩,手无寸铁,他们能拿什么帮助我呢?

  ——但最终是我低估了柯恩成的“单纯”。

  我还记得那天他在小区门口等到我的时候,眼睛都是亮的。

  那是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

  那样的眼睛里,除了真诚别无其他。

  他把我拉到一旁,言辞恳切:

  “我的老板海哥说过,地产是一个可以出奇迹的行业。”

  “反正也没什么可输的,不如我们博一把。”

  “如果我能卖出一套房,你高中的学费就有着落了。”

  “我资助你上高中,你好好考个大学。”

  那时我刚刚初中毕业,考上了市一中,但林治强不肯供我去上。

  他想让我去打工,可我连16岁都还没满,哪里找得到活儿干?

  柯恩成说让我跟着他去派传单,一天给我50块钱,林治强就爽快地让我出了门。

  于是那个暑假,我和柯恩成每天从早上六点半在公园开始,晚上十点半在广场结束,不知疲倦地派着自制的房源广告和名片。

  我们搏赢了。

  在暑假结束之前,柯恩成开出了经纪生涯的第一张买卖单。

  海城房价高昂,以瑞丰地产秉行的收取成交价的1%至3%作为佣金,那一张单有几万元的进账。——他真的用来资助了我上学。

  高中三年,虽然我连寒暑假都住在校内,但林治强并非找不到我,只是他为了逃避承担我的学费和生活费,故意选择了隐身。

  后来一考上大学,倒是我第一时间和他断绝了联系:我成年了,可以赚钱了,一定不能让他知道我在哪里,那样他才无法压榨我。

  一晃这么多年便过去了。

  ——恶人终有恶报,这次,我是真的可以解脱了吧?

  14

  齐靖东将我带回了“十八卿”。

  因为我已经饥肠辘辘,在过来的路上,他就让后厨准备饭菜了。

  饱吃一顿之后,我满血复活了,颇有兴致地叫他开酒喝。

  齐靖东慷慨地去酒柜上取来几支珍藏。

  “那就庆祝我们林丁小姐彻底摆脱烂人,从此走向人生巅峰!”

  我笑着和他碰杯,“也可以说是‘断头酒’”。

  “明天我就要失业了。以后恐怕不能和你组CP了。”

  “敬你,最讲义气的齐靖东先生!”

  “不至于,”他摆摆手,“撒个娇就过去了。”

  “你都不知道成哥刚才有多紧张,我跟他从同学做哥们儿到现在,还没见过有什么事,能让他慌成这样的。”

  “真的吗?”我半信半疑,“可是他到现在都没再找我问问。”

  ——估计被我气得够呛。

  齐靖东撇撇嘴,“我和你打个赌,他这会儿呀,估计在飞机上了。”

  ……不可能吧?

  ——后来柯恩成真的过来了,在我和齐靖东喝趴下之后。

  趴在桌子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我被嚷嚷的说话声吵醒。

  “你不会真以为这个傻子去瑞丰上班,是为了挣你那三瓜俩枣吧?”

  “她是为了你而回来的。你没保护好她,就是你的失职。”

  “一个女孩子,常年学咏春,包里时时刻刻都备着防狼喷雾和防身电棒……这TM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我踉踉跄跄地站起身,用手指了指对面的身影:

  “谁啊这是?你不是说已经关门了吗?”

  ——刚刚一回来齐靖东就把“暂停营业”的牌子挂了出去。

  柯恩成脸都绿了,一个箭步走到我面前:

  “我,柯恩成!走,带你回家!”

  说完,他一把将我拦腰抱起,径直向门口走去……

  15

  车子缓慢地行驶在城市午夜空旷的街道上。

  我蜷着身子躺在后排座椅,潮热的风把人的思绪也吹得黏糊糊的。

  “骗子!柯恩成是个大骗子!”

  “你就不应该叫柯恩成,你应该叫—柯—恩—坑!”

  我兀自地胡言乱语,说着说着就笑了。

  笑完,又无厘头地哭哭唧唧。

  那年寒假,柯恩成的婚讯让我没有勇气再回海城。

  大年三十的晚上,我在公寓里喝得烂醉,拨通了他的电话,嗷嗷大哭。

  明明满腹的委屈,却还是骂不出太难听的话。

  只是抽泣着重复两个字:骗子,骗子,骗子。

  他知道我心肠软,也笃信“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种事我绝不会做。

  一定是这样的,否则他怎敢轻飘飘地丢来一个婚讯,连半句解释的话也没有。

  那一夜我不知道哭了多久。

  第二天醒来,我看手机里的通话记录:他一整晚也没有挂断。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听着还是早就把手机丢到一旁。

  但是从那以后,我再没有给他打过一次电话。

  ——连微信都是在我回来之前才重新加上的。

  到家了,柯恩成把车开进院子,然后下车探身来后座抱我。

  我半眯着眼睛,吸着鼻子往他身上蹭了蹭。

  “你的香水……为什么一直都没换?”

  他懊恼地别过脸,“林丁,你是属狗的吗?”

  “汪诗曼她……不知道这是我以前送你的香水吗?”

  我撅着嘴,“她……不介意吗?”

  半晌,他若无其事地揉了揉我的头发:

  “你喝多了,乖,快上房间睡觉去。”

  我坐在门口的换鞋凳上,一动也不动。

  就在柯恩成再次上前准备扶我的时候,我蓦地摇摇晃晃站起身,半拉半扯地,我将他堵在了墙角,姿势莫名地怪异。

  “你让她,把以前的柯恩成还给我吧。”

  柯恩成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以前的柯恩成,不会让我这样整天猜来猜去。”

  “以前的柯恩成,拿得起放得下,不会像现在这样拧巴得要死。”

  “噢,对了——”我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

  “以前的柯恩成,更不会留胡子。”

  “丑死了,”我嫌弃地嘟囔,“你不觉得,很扎人吗?”

  说完,我的唇就覆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