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仇崇屻某处不知名房产,在半山腰。
绿意葳蕤,繁花似锦。
是个写生画画的好地方。
唯一难搞的是这儿的宋阿姨,她老喜欢电话里和仇崇屻打小报告。
“先生,念小姐又弄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家里了。”
“她将来好歹也担得起一声仇夫人,您就不怕……”
呸。
什么不三不四?
多难听!
那可是我的小心肝。
她就是看不惯我点男模,所以每次都悄咪咪告诉仇崇屻。
只可惜人家日理万机,根本没时间搭理我。
这才过了一个星期,不急。
就在我涮笔筒撒满地手忙脚乱的时候,画室门被人推开。
“没空,在忙。”
我咬住画笔,顶着个鸡窝头转身——
当场尬住。
……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仇崇屻不悦皱眉:“你喝酒了?”
“小酌雅兴。”
“我手头上有事,您自便哈。”
我转回来,冲着模特僵笑:“没事,我们继续。”
“自便”的结果就是他盯着我画完了整幅画。
五个小时,亏他坐得住。
完事儿后男模落荒而逃,我里外不是人。
“解释一下。”
“我这叫投资,而且是投一赚十的那种。”
我义正言辞:“虽然我失去了金钱,但我收获的可是一张破纸啊!”
仇崇屻未曾抬头,手指敲击键盘发出脆响。
见他不搭理我,我撂下画笔开始观察。
嗯……
腕骨长得不错,肱骨前臂比例近乎完美,手指骨也好看。
唯一奇怪的是他的手,那种程度的厚茧不是一个生意人该有的。
我发誓,这只是出于职业习惯。
绝对不是个人原因。
我抹了把脸上的油彩污渍:“你难道就从来没有好奇过我那臭名昭著的外号?”
他慢悠悠掀开眼皮。
看来有的谈,我乘胜追击。
“克夫嘛,好理解。”
“两个三个的,不是伤就是残。”
“滥情嘛……”
我大笔一挥,慷慨激昂:
“这得归咎于我那圣洁而高尚的艺术情操。”
为了用线描呈现出以骨骼为基础的肉体视觉盛宴,我在海外进修过解刨艺术学。虽说学成归来无所事事,但在闲暇时刻总该找些事做的。
“你知道的,得有原型才画得好。”
“而且我不喜欢和别人共享模特。”
“所以,最快最私密的方法就是……”
他眸光一深,我顿了顿:“你别用那种眼光看我。”
“我一贯秉持雨露均沾的原则,不管男女,都点。”
我打哈欠:“只不过你这次凑巧,碰上我点男的了而已。”
“别担心,一周之后,我就可以搬出去。”
“经济来源?”
他猜到了。
“这你就别打听那么多啦。”
顺手拿桌子上的玻璃杯,朗姆划过喉管,我讪笑:
“及时行乐,钱够花就行。”
“所以你回去,是为了见戚以臣?”
手腕一抖,我差点没握住杯子。
仇崇屻霍然起身,黑影紧逼,将我笼罩。
“换一种说法。”
“你回去,是为了向他汇报我和你之间的进展。”
……
前几天被这人揭了底,我不能再等。
是时候该去暖栖福利院了。
毕竟,这三年的心血,全在那里。
“亲亲姐姐!”
童声稚嫩,小家伙们见我就扯着嗓子吱哇乱叫。
“老师,是亲亲姐姐来啦!”
我如往常一般从后院进门,一排黑溜溜的脑袋从教室探出来。
小娃娃衣着朴素却整洁,脸蛋子红扑扑。
魏老师见来者是我,将孩子们放了出来。
这些福利院的孩子大多身患残疾,稍微健康点的都被领养了,只剩这三十几个还没个好去处。
我只要得空就会来,故而这些小家伙也欢喜得紧。
被赶出圈的小羊咩咩叫,一窝蜂将我的双腿抱住,一口一个“亲亲”叫得大声。
小家伙还没学“衾”,便只能照着魏老师教的读音念。
“亲亲姐姐,你还没有亲亲我抱抱我呢!”
六岁小屁孩儿双手叉腰,一副傲娇样儿。
“我这不是在一个个亲吗?”
我叉腰眯眼:“你要是想早点得到亲亲抱抱,就和其他小朋友一样排队吧!”
受挫的小男孩噘嘴,见我不为所动,只得乖乖排队。
我从口袋中掏出奶糖,亲完抱完后将小家伙们打发走。
“这些年要不是你资助,他们不会过得这么开心。”
魏老师在办公室握住我的手,将孩子们最近的学习成绩一个个耐心分析给我听。
“之前听了你的建议,还真挖掘出来几个搞艺术的苗子嘞!”
女人三十岁出头,眼尾却已有了细纹。
魏老师刚毕业就扎根于此,比起她,我倒是逊色不少。
“前面是在办什么活动吗?”
我从后院进来前观察过正门,停了不下五辆车,甚至还有媒体的人。
正说着,只见一行车队呈川字型排开,最前方奥迪A6爆闪开路,我一眼就察觉了车牌的不对劲。
中间只有三位数,是官家的。
“这不是上头来人视察嘛,自然得严肃点。”
魏老师摇头:“那些人要是真能做出些成绩为咱们老百姓造福就好喽……”
我寒暄了几句,便领了钥匙走向仓库。
那儿一般都是用来存放体育器械和杂物的地方,我先前在这儿存了几幅画,得拿出来。
仇崇屻这人不简单。
知道我和戚以臣关系的人,整个北渠都凑不齐十个。
而他,能无声无息中掌握北渠的一切动向。
这才是他最恐怖的点。
好在这几天他出差,应该无暇处理我的事。
为了少生是非,我准备这几天就把搜集的资料陆续给上头发过去。
可我千算万算都没料到,这次来基层下访的领导班子中,那个人也在。
男人西装革履,年轻有为,在一众中年领导层中最为打眼。
他并未系领带,也并未精细打理,却无形中给人增添亲近之感。
戚以臣,我该夸你细致入微,还是该骂你道貌岸然。
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他主动提议要检查仓库的安全隐患。
脑中瞬间警铃大作,我将藏在画板中间的U盘攥紧。
可惜文件只传输了一半,我只能躲在仓库的角落静观其变。
而男人的下一个举动却让我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他在端详那副被皮球压在下方的画。
细长指骨拂去灰尘,男人笑声朗润:“这画很有意思,是小朋友画的吗?”
一旁的院长低声应答:
“这些小家伙可没这个笔力,估计是之前哪个支教老师画的吧。”
我慌了神。
他,应该看不出来我的风格。
毕竟每次我邀请他进入画室,他从未认真看过。
所以这次,我赌他看不出来。
但我知道,U盘不能再放回原位了。
哪怕他留心探查,也只会知道我到访福利院捐款的事,并不会牵扯出我的真实身份。
哒、哒、哒……
锃亮皮鞋缓慢敲击地面,每一声都踩在了我的心间上。
我将自己藏在缓冲垫后方,企图这般就不会被发现。
但我似乎低估了他的耐心。
戚以臣似乎非得把仓库的每一寸角落检查个遍才肯罢休,而那些跟在他身后的人自然不敢离开。
一行人在近两百平满是灰尘的仓库硬是里待了一个钟头。
我也蹲在角落僵了一个钟头,好不容易熬到头,却被两个字死死钉住身体。
“等等。”
男人声音不大,却足以吸引注意。
“这缓冲垫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得换新的。”
那双略显白皙的手轻轻搭上遮盖住我的缓冲垫,有意无意地敲了敲。
“是,我这就找人把这几个扔了。”
院长战战兢兢满头汗,伸手就要搬起我身上的缓冲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