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
耳边传来痛苦的哀嚎,寸头男在地面翻滚,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意识散乱,我强撑开眼,依旧是那个可怕的房间。
余光瞥过,却发现三小时前一尘不染的男人此刻发丝凌乱,解开袖口,那块墨蓝色价值八位数的腕表被他从腕骨转移到了指骨间。
戚以臣眉骨深陷,似看死物一般扫过地面上的寸头男。
锃亮皮鞋碾上那人的肋骨,面色淡漠的男人将其衣领揪起,闷声不吭,只是一拳又一拳往那人脸上砸,直至其满脸血肉模糊。
我欲想起身,却在下一秒毫无意识。
……
“我进去的时候发现人已经昏过去了,下半身床单上全是血,脸上脖子上也全是吐出来的血,要不是及时赶到就得被……”
“知道了,你下去吧。”
耳边传来细碎低语,鼻腔浸满消毒水的味道。
我眼前模糊一片,却知道自己脱离险境。
昨晚是依兰冲进来救的人,我得感谢这位同僚。
“她还在生理期,您为什么要让她去……您能告诉我卿卿姐犯了什么错吗?”
依兰小心翼翼。
男人思忖良久,声线沙哑:
“犯了,不该犯的错误。”
“那您为什么又中途改变了主意呢?您其实不必亲自动手的……”
少女年纪轻,不依不饶,非得要个答案。
只可惜,我已经过了那个年纪。
世上有些事,十之八九无解。
“你该下去了。”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我的心还是忍不住跟着颤抖。
戚以臣,你承认吗?
你承认你动情了吗?
不知你昨晚看到我的时候,是何形容呢?
戚以臣眼底乌青,见我醒来,欲想将手中切好的苹果送到我嘴边。
我偏头轻笑,那块腕表染了血,表盘也碎的不成样子了。
看来,是守了一夜。
连赃物都来不及丢。
“戚以臣,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哪怕声带早已摩擦不出任何音调,我依旧用口型告诉他:
“自我感动的人渣。”
“卿卿在生我的气,对吗?”
我不理人,望着病房窗口的盆栽出神。
那花开的娇艳,晨露晶莹剔透。
可惜,过不了多久就得枯死。
只因那滋养它的土壤,快被虫蛀坏了。
“卿卿,你其实知道的。”
“我只是……”
我开口:“你只是想试探我。”
“只是想看看,我会不会走投无路之下报警。”
我笑出声:“戚以臣,你从未信任过我。”
“卿卿……我只是,不能掉以轻心。”
戚以臣声线不稳:“你安心养病,最近不会有别的工作。”
“记得,吃早饭。”
男人起身。
下一秒敲门声响起。
“念小姐,是我。”
我抬眼,周阿姨为什么会来?
难不成是仇崇屻有事?
“我找的钟点工。”
我静静解释:“让她进来吧。”
周阿姨提着保温盒推开病房门,上下打量了男人一眼。
“念小姐,你这朋友挺有趣。”
周阿姨干起事情来利索又体面,就是嘴毒了点。
“看起来挺关心你的,结果连胃出血病人呕血后需禁食都不知道。”
此话一出,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像是犯了错的孩子,那双布满雾霭的眸子瞬间慌张无措。
周阿姨将保温盒放在床头。
“胃出血病人,在停止呕血十二小时后才能进食。”
“从她被送进医院到现在,才过了多久你就让她吃早饭?”
“这小伙子不行的嘞,估计是个花心的……念小姐你小心点,晓得了伐?”
“嗯,我晓得了。”
我笑着扭头,继续观察盆栽。
戚以臣欲想开口解释却被人请了出去。
周阿姨见我望着盆栽发呆,便上前打理,一个人嘀嘀咕咕。
“这花活不长,得换盆土才行。”
嗯。
是该换盆土了。
“周阿姨,是仇先生让你来的吗?”
“这你就别问那么多啦,念小姐你安心养病。”
“那你会和仇先生打小报告吗?”
周阿姨置若罔闻,抱起盆栽就朝医院花园走。
我了然,一个电话直接拨到了他那儿。
“手段挺高明,说得好听是找个人来照顾我,说白了不就是为了监视我?怕我把你的信息透露给戚以臣?”
电话另一边,男人嗤笑,酝酿良久结果就丢下一句话: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
转眼半个月过去,我身体恢复得差不多,出院时接到了念千钧的电话。
说是祖父发话了。
有个拍卖晚宴,得带上男伴出席,最好是联姻对象。
只可惜几天前和那人闹掰了,这下想找也没用。
坐在会场,我百思不得其解。
他怎么无声无息就知道了我和戚以臣之间的关系?
又是怎么知道我那晚胃出血的事?
不是说他刚回北渠根基不稳吗?
哪怕是个钻石王老五,在北渠这地段儿,有钱无权也是白搭。
“小衾,你那位呢?”
迎面走来的女人叫念霖。
我二姐,和念封大哥一母同胞。
若说我颓徨疲态,那这位更甚。
挥金如土、跋扈骄纵、酒池肉林……
最重要一点,她是嫡女。
看不惯我这个私生女。
狗血却合理。
我正想开口回应却被打断。
“也是,听说仇少爷不怎么待见你。”
她讥讽:“怎么没带之前那帮上不了台面的小白脸了?”
“既然你都说了上不了台面,我这个做妹妹的自然不敢再带过来。”
“呦,穷到连晚宴高跟鞋都买不起?”
念霖上下扫了我一眼:“这礼服,去年的吧?”
“嗯,我快穷死。”
“要不,你这吸血虫大发慈悲给我八百万?”
念霖脸色一变。
我不想浪费时间,转身却遇见了念母。
“龚姨。”
“不是说了别再叫我姨了吗?”
“什么时候,我们小衾能叫我一声妈妈呢。”
念母挽住我胳膊,面色恬淡,眼神落寞。
她对我很好,亲近不来的主要原因在我。
“就这野种还配叫您妈?”
念霖登时甩脸子。
“她妈不就是个娼女嘛!”
她妆容艳丽,吊着嗓子冷嘲。
我承认,二姐模样的确生的好。
就是,嘴贱了点。
这一嗓子,估计在场的都听见了。
“嗯,我是野种,那你爹是啥?”
“畜生?”
此话一出,哪怕是素来无争的龚姨也怔愣半晌。
我从包里翻出美工刀,滋啦划落礼服摆尾,大大方方露出里面的球鞋。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能给我挡不少麻烦。
念霖没再作妖。
拍卖尾声。
主持人兴奋难掩:“接下来,我们进入本次竞拍的压轴品。”
“青桠先生的《之死靡它》系列画作。”
“起拍价,一千万。”
“妈,是青桠!”
念霖神色异常,眼波荡漾着钦慕。
“天才画手,风格独树一帜,十七岁因《死吻》系列声名大噪,听说之前在海外进修的时候还利用专业知识帮助警方破过案呢。”
“你这么了解他?”
我打趣,目光却留恋于台上的画布。
念霖阴阳:“这可是青桠先生的成名前的处女作,哪像你这不务正业的废物,就算去过海外,不还是一事无成。”
“这次竞拍,青桠先生到场了吗?”
听见座位上不少人好奇,我巴拉着盘子里的蛋糕。
腻了点。
“要是到场了,估计起拍价得往上抬这个数。”
一男人比手势。
“是否到场我们主办方也不清楚,我们只知道青桠先生助理的联系方式呢。”
主持人稍显遗憾。
拍卖进行的如火如荼。
“一千八。”
“两千五!”
“三千!”
我细细咀嚼着蛋糕,多么美妙。
我说的,是叫价。
万万没想到,叫价最高的,居然是我那吸血虫二姐。
“四千五。”
念霖举牌示意,喜形于色。
不过,这正中我下怀。
能被她拍下,更为妥帖。
主持人第三遍喊价时,场外机车引擎轰隆作响。
我转头。
喔,来了位不速之客。
男人身着黑T,左臂刺青,头盔掩面,霎时转移大部分注意力。
与此同时,角落里传来一道声音,不大不小。
“九千。”
哗然一片,直接翻倍的叫价。
“不好意思各位女士先生,刚才消息对接错误,青桠先生也在场。”
主持人面露喜色:
“因为是处女作,青桠先生说这次想亲自答谢这位买主。”